洞庭湖畔的血防拉锯战让人揪心

□本报记者 陈 飞□

　　秋末冬初，洞庭湖水位退去大半，牛羊涌入洲滩吃草、排便，躲在草下的钉螺交配、繁殖，湖边居民进入大堤内捕鱼、割芦苇。虽然秋冬的血吸虫病防治工作不像春天查灭螺、夏天防急性感染那样繁重，但是记者跟随湖南省血吸虫病防治所的专家来到洞庭湖畔，依然随处可以感觉到氛围紧张。

　　守住一块阵地不容易

　　出岳阳城不远，越过洞庭湖大堤，沿着一条水泥路可以直通著名的君山岛。在汛期，这里一片汪洋，堤内种植的大柳树被水淹没只能露出梢头。但现在，路两边是一片片草场、芦苇地，还有农民在摆摊卖螃蟹，一幅平静祥和的乡村秋景。

　　突然，远处一群蹲在草滩上忙碌的人，让湖南省血吸虫病防治所的专家紧张起来，他们周围还有几个人在“站岗放哨”。“去看看他们在干吗。”专家让司机赶紧停车，向草滩跑过去。

　　这时，在附近“站岗”的几个人也正走过来。原来他们是岳阳市君山区血防站的工作人员，接到附近村医的报告，说有人在堤内捡钉螺，过来查看后了解到，是一所大学的研究机构要用钉螺做实验，来这里雇农民捡螺。

　　“捡一斤给100多元，干一天能挣两三百元。”一位捡螺人打开袋子给我们看，“钉螺”的名字很形象，成螺也就是最小号铁钉那么大，大拇指指甲盖上能放四五个。捡螺人头顶草帽，脚穿长靴，手戴橡皮手套，脖子围着毛巾，全身只露出脸，“怕染上血吸虫”。

　　“听到有人捡螺，我们都很紧张。”君山区血防站的姜杰说，灭螺是血防的主要手段之一，目前附近大堤外农田、水塘、沟渠的钉螺基本消灭干净，但是钉螺的繁殖能力极强，一旦随着人的活动从湖区被带到堤外，将很快扩散，之前的许多工作可能前功尽弃。

　　血吸虫毛蚴钻入钉螺体内发育成众多尾蚴，遇水释放，尾蚴感染接触疫水的牛、人等哺乳动物并在体内发育成熟、产卵，虫卵随粪便排出，遇水孵化成毛蚴再感染钉螺。“要么没有钉螺，要么没有牛，就可以控制血吸虫病。”湖南省血防所专家魏望远说。

　　晨雾刚刚退去，在草丛中走几步，鞋面就全被露水打湿了。“露水滴到钉螺壳口，温度8摄氏度以上，它就能释放血吸虫尾蚴。”魏望远说。扒开草丛，可以看到湿润的泥土表面钉螺密布，每0.1平方米有40只~60只。

　　当地血防人员说，这些钉螺绝大部分没有感染血吸虫，因为这片区域位置比较特殊，禁牧管理比较好，传播链基本被阻断。但是洲滩地区散养的牛、羊经常乱跑，感染了血吸虫的牛一旦溜进来，肯定会排便，后果不堪设想。

　　为了守住这块有限的已经取得防控成效的阵地，当地血防机构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防人、防螺、防牛，依然不敢丝毫松懈，“要保证血防如期‘达标’，压力很大。”

　　“达标”还须堵不少漏洞

　　血防人员常挂在嘴边的“达标”，说的是按照政府规划，感染人数最多的湖北省、钉螺面积最大的湖南省分别要在明年、后年实现血吸虫病“传播控制”，也就是疫区人和牲畜的感染率都要低于1%，没有当地急性感染病例，连续2年查不到感染螺。

　　无论是专家还是基层血防人员，都因为觉得实现这个目标困难很大，而深感忧虑。“光是牛的问题就很严重，感染率比较高，还不好管。”魏望远说。

　　沿着湖堤走，不时能闻到浓重的牛粪味。大堤外侧斜坡下，有不少养牛大户，据说每户都有五六十头，白墙蓝顶的简易棚里，却看不到牛。“牛都在洲滩上吃草呢。”当地人说。大堤上隔几百米就有一块水利部门立的水泥牌子，写着“血吸虫高危易感地带，严禁下湖戏水、游泳、捕鱼、敞放牛羊等家畜”。大堤内，成群的牛在草场、树林间溜达、躺卧。因为湖水退去不久，很多水塘里还有积水，牛在里面蹚，赶牛人跟在后面吆喝。

　　血防人员介绍，对于这样的洲滩草场，有效的方法是在水退之后、草长出来之前药物灭螺，然后打起围墙圈养牛羊。“没有钉螺，牛再多也没问题。”但实际上，由于洞庭湖区草场、钉螺面积大，环境复杂，要完全实现这样的“安全养牛”不太现实。

　　当地人告诉记者，耕田早已“以机代牛”，几乎没有耕牛，养牛都是为了卖钱。早上赶进洲滩吃草，晚上赶回牛圈，有时就在洲滩过夜，养殖几乎没有成本，而一头半岁大的水牛就能卖五六千元，养一两年能卖1万多元。洞庭湖区洲滩草场资源丰富，农民养牛积极性很高，几乎遍地都是，管都管不过来。

　　在一处洲滩草场，两排整齐的牛脚印一直延伸到远方，所过之处草几乎被踩烂，大摊的牛粪随处可见。血防人员说，当地养的主要是水牛，平均每摊牛粪重3.8公斤，一头牛每天可以拉20公斤粪，如果是感染牛，污染性可想而知，血防工作中消杀牛粪的工作量非常大。

　　在血吸虫传播链中，人和牛的角色一样，湖区船民、渔民、牧民的大便也要管，但是茫茫水面、芦苇荡、草场，谈何容易。在一家规模较大的船上饭馆，卫生间的蹲便池架在水面上。“有执照的大饭馆尚且如此，湖里那么多船可想而知。”专家说。

　　魏望远介绍，近年来，各级政府对血防的投入持续增加，血防机构一年到头满负荷运转，人畜感染率、钉螺阳性率、急感病例数都大幅降低，但受自然环境、社会经济等因素影响，很多理想的防治策略要落实，还须把防治网络的各种漏洞赶紧补上。

　　“光靠我们，累死也不行”

　　在位于岳阳市的湖南省血防所简陋的实验室里，记者第一次见到了血吸虫。把钉螺在玻璃片上压碎，滴一滴水，放到显微镜下，就可见透明如柚子粒的血吸虫毛蚴拖着两条尾巴到处乱窜。只要沾到皮肤，10秒钟内它就能钻入人体，逐步导致皮炎、发热、腹泻、肝损伤等。人短时间内接触到尾蚴密度高的疫水，就会急性感染，发病很快。

　　在大堤内一个小码头，归来的渔民正与小贩们讨价还价，附近还有人在垂钓、散步、放牛。一位衣着整洁正在看风景的退休老人说，这里从前到处是钉螺，现在很少见了。问她感染过血吸虫没有，她摇着头说：“从来没有。不碰湖水。”

　　“不碰水”是最简单的血防措施，为什么很多人做不到？专家说，洞庭湖面积广阔，周围的居民世代靠它谋生，“常在河边走，很难不湿鞋”。比如渔民，虽然穿着防水的靴子、衣服，但是划船、捕鱼手还是要露出来，船坏了要赶紧下水修理。虽然可以预防性服药，但是危险随时存在。近年来，随着经济的发展，渔民在减少，但是跑运输的船民、挖沙的农民工等在增加，流动人口也越来越多，而这部分人的防病意识更弱。

　　姜杰说，每到夏天水位上涨，老百姓接触疫水的机会就大大增加，是健康教育工作压力最大的时候。血防站的工作人员全体出动，每天坐着船在湖区奔走、宣教、劝阻，还不一定有人听。“健康教育必须动员政府各部门和全社会的力量共同开展才能快速见效，光靠我们，累死也不行。”

　　专家建议，血防不是血防所（站）一家的事，必须将各项措施融入到相关部门具体工作中，比如，养牛补助应该规定只有不感染血吸虫的牛才能获得，湖区或渔船上的餐馆必须设置无害化处理粪便的厕所才能取得营业执照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