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黄,痴子狂。”在每年新增的精神病人中,有70%患者集中在春季发病。
4月7日,博罗县罗阳镇义和片区,一名精神病儿将其父杀死后,陪父亲尸体睡了两个小时;3月10日,博罗县石湾镇,一名精神病人砍伤1名民警和3名群众,最后被警方击毙;2月28日,罗定太平镇,一名疑似精神病患者挥刀砍向6个孩子,导致1死5伤;2月17日,清远市连山县太保镇,一位63岁疯汉残忍地将妻子杀害……
“广东属于精神病重灾区,全省重症精神病人120万人,占广东省总人口的15%—16%,是全国精神病人口的1%。”广东省精神卫生研究所所长贾福军表示,在家庭和社会救助乏力的情况下,精神病人的救治率仍处低水平。“安全隐患大,亟待救治。”
值得期待的是,近年来,广东东莞、新会、湛江等地开始探索社区治疗模式,通过让精神病人参与社会劳动,社会功能得以慢慢修复。
精神囚徒??没钱医治只好“囚禁”病人
和平县礼士镇松丰村,6农户因为家里的精神病人,终日烦恼。
41岁的黄新阳是精神病患者之一。自从患上精神病,20年来,他被家人“囚禁”在一个约5平方米的破房中。
房内,黄新阳披着一头长发,一件破旧的上衣难遮瘦弱的骨骼。两把长凳、一张木板、一堆杂草、组成他的卧室,一把生锈的铁锁,把黄新阳和外界隔离,如果不是发病时的喃喃喊叫,没有人知道,“这里面关着的,居然是人!”
打开门锁,71岁的黄木波难掩泪水。黄木波说,儿子还小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但到初中的时候,突然自言自语,且情绪异常激动,到县医院检查才发现,儿子患上“精神分裂症”。
儿子患病并不光彩,黄木波觉得很丢脸。病情揪心,他马上送儿子到县医院治疗,但治疗却没有持续多久,“一方面,家里没有钱;另一方面,治疗效果不明显。”
从医院回到家后,黄木波有钱了就给儿子买药,但病情始终不见好转。到最后,病重的黄新阳干脆拒绝吃药。家人只能无奈地看着黄新阳的病情越来越重。“经常乱走,乱喊乱叫。”更为严重的是,好几次都差点动手打人。“没钱看病,又怕他闹事,我们只能把他关起来。”从此,黄新阳过上了“囚徒”生活,这一关就是20年。
黄新阳的遭遇绝非孤例。在松丰村,47岁的精神病患者黄运姐在家里也被关了25年。由于长时间不活动,她的双腿已无法行走,只能蜷曲在角落。
在龙川县登云镇,精神病患者黄坤平因多次惊吓殴打邻居,被村里誉为“危险人物”,家人只能用铁链将其锁住。
据了解,因为家庭贫穷,很多精神病患者得不到及时医治,病情越来越严重,隐患越来越大,到最后,家人只能用“囚禁”的办法防止其伤人。
春季精神病为何多发?贾福军解释,“除了自身的遗传因素外,春季气候容易导致内分泌激素紊乱,情绪波动较快,诱导精神病多发。”
“在一些贫困边远的农村地区,重症精神病人甚至连得到救治的权利都没有。”贾福军担忧地告诉记者,即使在经济发达、医疗条件优越的珠三角地区,重型精神病人的救治率才40%,而首次发病的患者治愈率更是不超过三分之一。
功利VS公益??配套不足救治成“生意”
2008年,精神病治疗被纳入新农合报销范畴。但据记者了解,很多精神病人没有参加新农合,当然也就无从报销。
“精神病患者不仅是家庭问题,产生的隐患也是一大社会问题,政府理所应当承担起这个公共责任。”一位要求匿名的社会学专家认为。
然而,尴尬的事实是,这项公共责任却由商业化模式来承担。
据河源卫生局一名相关负责人介绍,目前,河源市县级精神病院主要有两种运营形式,一种是挂靠在慢性病防治站,另一种是公私合营方式。
“我们的精神病院还是租公路局的地方,自己经营。”和平县慢性病防治站站长卢林茂坦言,精神病院不仅没有自己的场所,也没有财政拨款。为了维持正常运转,和平县精神病院的收费标准是,每个病人每月1750元。“但这仅够维持基本运转,根本难以完善治疗条件。”一名相关负责人介绍,和平县精神病院目前仅有30个床位,远远不能满足全县精神病人的救治需求。
河源市源城区卫生局副局长许雄生说,按照相关配置,每1000个精神病患者需要配置3-5张床位,但河源全市总床位为658张,“远远低于标准配置。”
而在湛江第三人民医院,由于缺乏地方配套资金,重型精神病人目前住的还是C级危房。
怀集县精神病院算是较好的一个,医院现有118名工作人员,收治了近300名病人,但医院依然没有能力扩建床位和购买设备,并且医务人员专业水平偏低。“很难招到人,一方面待遇低,一方面工作辛苦,名声也不太好。”院长曾昭权感叹说。
因为缺乏经费,大部分精神病院只能靠收取治疗费,来养活医院和医务人员,医疗服务水平参差不齐。
在功利的救助模式下,一些精神病人甚至成了医院的“生意”。
2010年7月,南方日报记者在化州调查发现,一家民营精神病院竟打着治病的旗号,暗中却将女精神病人卖给单身男子。此事经本报曝光,这家医院被依法取缔。此外,有些医院为了“生意”,只要病人家属出钱,就可收治精神病人。
“目前,在精神病患者的救治上,仍然没有正确处理好公益和功利之间的关系。”湛江第三人民医院院长陈耀伟认为,国家这几年也很重视精神病人的社会问题,“但问题是很多地方配套不足。”
广东探索??“社区治疗”模拟社会环境
如何才能真正让精神病人实现精神救赎?
贾福军认为,精神病救治滞后的原因,主要是“数据监管存在漏洞,救治条件相对落后”。
正是意识到数据监管的重要性,新会沙堤医院对病人实行个案监管,完善档案监督制度。该院防治科主任张振文告诉记者,他们的档案库保存着每个病人的详细资料,对部分病情较重的人进行定期跟踪。该院还探索了独特的“日间医院”治疗模式,通过吃药训练、劳动训练等一系列治疗方式,不少精神病人获得新生。
记者调查获悉,与沙堤医院相似,尽管受到资金等限制,但广东一直在探索治疗精神病的有效路径。
“不是‘明’啊,是‘文化’的‘文’。”3月30日,在湛江第三人民医院庇护工场,当医生介绍错自己名字时,阿文马上下意识地更正。而就在几年前,由于患重型精神病,家人只能把阿文关起来,一直关了三年。
阿文的变化源于湛江第三人民医院近年来的实践。据陈耀伟介绍,通过到香港、澳大利亚等地考察学习,2009年,医院建立起精神病患者的“厂房”。
“在充分考虑机器的安全性和可行性的情况下,我们让比较稳定的精神病人参与手工劳动。”陈耀伟说,医院向外面拿一些订单,精神病人就像正常人一样,在工厂里“打工”,每个月还可以拿到几百元工资。
陈耀伟认为,在传统的治疗方法中,精神病人大都被关在病房里,从正常人的社会中隔离,一旦走出病房,由于会受到社会压力,病情很容易反复。而“打工”的治疗模式,则模拟社会工作环境,让患者在社会劳动的同时,结合药物治疗慢慢康复。
除了工作,患者还有“公寓式住所”,宿舍共有48个床位,模拟家庭、社区生活环境。“我们下班后都是自己做饭。”来自湛江麻章的患者阿华告诉记者,每天早上7点,他准时起床做饭,准时上下班。
据统计,尽管目前该院精神病康复者中途宿舍规模并不大,但从2009年至今,已经有50多名患者在这里完全康复,其中,有部分精神病患者康复出院后,还到社会上打工。
打工治疗只是社区治疗的创新举措之一。2006年,湛江第三人民医院开始社区治疗实验。“我们每个月都给这些病人送药。”陈耀伟说,以整个霞山区为例,医院登记在册的精神病人有2038人,每天坚持吃药治疗的有320人,每年坚持吃药的有3080人次,在精神病人的治疗方面,取得了比较好的效果。
“近年来,东莞、新会、湛江等地已经开始探索‘社区治疗’模式,主要采取庇护工场、日间医院、中途宿舍等方式,取得了比较好的疗效。”贾福军说。 ●南方日报记者 汤凯锋 实习生 孙琳 南方农村报记者 刘龙飞 河源、新会、湛江等地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