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习记者 成舸 通讯员 曾蓓 唐玄璇 《中国科学报》记者见到李波时,他正在计划又一次的赴藏行程。 李波是中科院亚热带生态所的副研究员,他赴藏的任务是灭鼠。 为避开藏历4月的放生节,李波不仅头一次将行程提早到了藏历2月,而且还将新增一项试验——给鼠做“结扎”。对这位在湖南洞庭湖区与老鼠打了数十年交道的鼠害防控专家来说,西藏的新课题仍旧让他深感压力。 此时,距离《西藏生态安全屏障保护与建设规划(2008-2030年)》中提出的近期目标完成期限,仅剩下不到3年时间。 被啃噬的藏北草原 西藏的草原鼠害由来已久,尤以草场面积最广、草质最好的那曲地区为甚。 那曲位于拉萨以北,是西藏的主要牧区,拥有我国五大牧场之一的羌塘大草原。全区草地总面积5.1亿亩,占整个西藏自治区的40%以上。近年来,受过度放牧等因素影响,草场普遍退化,鼠害日益猖獗。 2006年7月,青藏铁路刚全线通车不到一个月,李波跟随中科院农办组织的代表团第一次来到西藏。此时正值旅游旺季,一路上蓝天碧草。 可李波走到跟前却发现,美丽外表其实难掩尴尬:无处不在的鼠洞几乎侵蚀了整个草原。 就连西藏有名的神湖——纳木措,其周边草场也已遭到鼠害进攻。“一平方米的草地上最多时有好几个鼠洞”,有“驴友”在日志中写道。 经分片排查,李波和同样从事了多年鼠害研究的该所研究员王勇等人发现,平均每公顷草场的鼠洞个数竟多达970个左右,除去被同类侵占的鼠洞,实际有效洞口仍多达460个。 对青藏铁路沿线路基的调查更令李波吃惊。就在位于那曲县香茂乡的试验基地不远处,青藏铁路纵贯而过。铁路路基鼠害甚至比相邻的草场更为严重:东面带框的护坡每公顷多达1060个鼠洞,无框护坡处更多达每公顷1710个;铁路西面情况略有不同,有框护坡上每公顷虽只有680个鼠洞,但无框护坡处的鼠洞数却高达每公顷2760个,密度较相邻草场高出两倍。 等到2007年4月再次进行调查时,铁路护坡上的绿化草基本已被老鼠吃完。 黑唇鼠兔与喜玛拉雅旱獭 其实,与牛羊争食牧草的主要是一种兔类的亲缘动物——高原鼠兔,又称黑唇鼠兔,是藏北草原主要鼠害来源。作为我国的特有物种,黑唇鼠兔分布广,数量大,多栖息在土壤较为疏松的坡地和河谷,不仅喜食优良牧草,在打洞时往往连草根也一起损坏。 “相比其他物种,鼠兔对牧草的竞争力很强,对牧草根须具有极大的破坏性。”李波说。而且,鼠兔的繁殖力极其强。 另一种常见鼠害源是喜玛拉雅旱獭,比高原鼠兔体型更大,对草地的危害强度也更高。每天约可吃掉3斤鲜草,大约3只喜玛拉雅旱獭就要消耗1只绵羊所需的牧草。 比草地遭啃噬更可怕的是鼠疫。2005年西藏日喀则发生一起人间鼠疫,5人得病、2人死亡。喜马拉雅旱獭正是藏区鼠疫的主要宿主。 中科院亚热带生态所在2006年撰写的一份中科院专报中指出,青藏高原喜马拉雅旱獭鼠疫疫源地有72个县市,其中31个分布在西藏。青藏铁路开通后,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宿主动物的原有栖息环境,导致旱獭密度增大,很有可能加剧该地鼠疫流行和扩散的态势。 那曲灭鼠 在鼠害防治的几种基本措施中,化学杀鼠剂由于作用快、效果好,是最常用的手段。 那曲地区科技局农牧科科长小扎西告诉《中国科学报》,过去,当地多采用一种名为肉毒鼠梭菌的生物鼠药。但这使一些牲畜在鼠药未降解前误食中毒,而且这种鼠药受温度限制,效果难以发挥。 耗费大量时日摸清鼠兔的分布和繁殖规律之后,李波等人返回长沙。一个多月后,他们带上课题组的科研成果——“特杀鼠2号”重返藏北。据介绍,该成果是目前国内最安全的第一代抗凝血型灭鼠剂。 为减少对环境的影响,研究人员大幅降低了鼠药的浓度。李波说,在内地,常用鼠药浓度一般为0.1%;而在藏北,浓度降至五分之一。 同时,鼠药的投放也更加谨慎,不仅投放地点从过去的洞外移到了洞内,饵料由稻谷换成了青稞。过去人们认为,西藏鼠兔只吃牧草。研究人员对鼠兔的习性深入研究后,配置了一种以当地青稞为主要原料的饵料,结果很奏效。 谈到“特杀鼠2号”的好处,小扎西认为主要是对牲畜没有危害,“羊和乌鸦吃了中毒鼠的肉都没事”。另外,由于采用的是凝血型灭鼠药,鼠兔吃药后并不会立即死亡,而是会爬回洞里,不会被同类发现,使得灭鼠率大大提高。 “老鼠之间也有信号传递,如果见到同伴被毒死了,就不会吃鼠药了。”小扎西解释说。由于改用了新型鼠药,即使在牧草丰盛的夏季,喜食牧草的鼠兔也会“中招”。 2007年5月,中科院亚热带农业生态所的专家克服高原缺氧反应,经过近1个月的努力,在那曲成功建立了4000亩草原鼠害治理示范区。 经过在示范区的灭鼠试验,灭鼠效果达到了94.68%,有效控制期长达15个月,无二次中毒事件,对人、畜安全性好。而在青藏铁路护坡开展的灭鼠试验,灭鼠率更是高达98.63%。 但这种“示范”作用仍然有限。“主要是示范没形成规模。”小扎西说,虽然示范面积已达几百万亩,但和那曲地区多达数亿亩的待治理草场相比,实属微不足道。 一场持久的生态保卫战 而治理面积,远非藏北鼠害难题的全部。 谈到鼠害治理效果,李波表示,作用有限的一个原因是由于藏北高寒、缺氧,“愿意参与藏北鼠害治理的人越来越少了”。再加上鼠药费、饵料费、拌药及投药人工费、投拌饵
器械、毒饵运输费等投入大,造成害鼠治理很难大范围覆盖。 更大的阻碍则来自宗教信仰和习俗。在整个藏历4月里,僧俗不吃肉,不杀生,专心转经朝佛,灭鼠自然不合时宜。灭鼠工作得到的不是当地民众的支持,而是反对。 为避免杀生,当地研究人员曾采取过一种放置“招鹰架”的办法。这是一种供鼠兔的天敌鹰栖脚的架子。但小扎西说,这种方法效果并不明显。 2009年2月,国务院批准《西藏生态安全屏障保护与建设规划(2008-2030年)》,草场退化和草原鼠害治理被列为重要目标。在《规划》的远期和近期目标中提出,到2030年,西藏退化草地和草原鼠害应基本得到治理,到2015年,这两项任务应取得重大进展。 谈到《规划》制定的目标,小扎西表达了担忧,“当地气候条件差,能承担大项目的带头人少,外地专家又不可能长期蹲守,导致长期缺人才”。加上面积太大,治理成本很高,过去的治理只能是“救火队”式的,从示范到全面推广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李波甚至坦承,要合理治理藏北鼠害,投放鼠药并非长远之计。出于对生态安全的长远考虑,他们正在与中科院动物研究所合作,开展鼠类绝育剂试验。目前实验室阶段的工作已经完成,今年4月份就将在西藏首次实地试用。 “其实,若要从根源上解决鼠害,必须和种草、禁牧等同步进行,这将是一项生态恢复的长期综合工程,绝非朝夕之功。”李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