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香道”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一种,也正得到越来越多人喜爱,药香更有着中医药价值;但市场乱象随之而起。继承了祖传技艺的李时亮—— 固执坚守,守住“香品纯正”
本报驻京记者 李扬
32岁的李时亮穿着中式对襟衫,手指间夹根药香,站在“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生产性保护成果大展”展馆里,他的展位很“吃香”。
好奇的人们围着他,有银发老人,也有20出头的年轻姑娘,七嘴八舌问:“容易失眠,该用哪款药香?”“这能缓解呼吸道问题吗?”“对高血压有用吗?”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李时亮打开一个个古朴的小盒子,里面放着或呈塔状、或是柱形的药香,淡淡幽香中,他娓娓道来:“读过《红楼梦》,你大概会对薛宝钗的冷香丸印象深刻,香也可以是药,香也可以治病。”“药香可以缓解鼻炎、高血压、失眠等的症状,功效一点不比时下流行的精油逊色……”
李时亮的祖上在清朝中期创办了北京老字号“中华药栈”,悬壶济世,手工制作的药香在当时广为流行。他是第五代传人。
破了“传女不传男”的规矩
按照家族里“男传药方,女传香方”的规矩,传到李时亮姥姥手里的是香方。上世纪50年代,药铺收归公有,姥姥被分配到印钞厂工作;转眼到了80年代,姥姥退休,老街坊们知道她有祖传的做药香手艺,大人小孩有个头疼脑热、伤风感冒便都上门来讨,于是姥姥重操旧业。
“小时候每逢春节,别人家忙着采购吃的穿的,我们家却在赶着制作各种药香,有的自己用,有的送亲朋好友。姥姥还做香酒、香包、肚脐炙、药皂,谁都抢着要。不过她做药香就是为了送人和自用,不卖。”李时亮打小给姥姥打下手,学了不少,比如“揉药香”:先把药材用不同工艺炮制好,接着和料,最后定型,制成各款药香,其中的和料就叫“揉香”。姥姥教他在干活前一定要“三净”:手净、盆净、料净。学做药香,是他回忆里的美好童年。
23岁,他下决心把药香当事业来做。那年一场“非典”,让他看到了传习药香的意义,“当时有多少人来找姥姥要药香!”但他的决定遭到全家人一致反对,父亲认为这不是个正经工作,母亲则觉得这破了“传女不传男”的规矩。李时亮一个人跑去了西藏,还出国到尼泊尔、缅甸、印度,考察学习、采集样本……家人终于奈何不了他的执拗。
真正的学习,是个漫长的过程。药香有中医药价值,所以必须熟悉配方的药理、药性,“哪怕季节不同,配料、配比就得不一样。”
李时亮说,制作一款上乘的药香,工序之复杂、要求之高,一般人很难想象。首先是选料,各种香料因产地不同质量相差甚远,而同一产地的,如何甄别优劣更见功夫;然后是研制香方,各种单方香料如何用,合方香料又如何配伍,都有高深学问;再就是药香的制备工艺,讲究得很,传统制作包括“煮、蒸、炒、灸、炮、烘焙、水飞、炼蜜、煆炭、合香、捣香、收香、窖藏”等几十道工序,全部手工。严格按照古法,才能守住“香品纯正”。
“香道”,中国传统文化的一种
在古代,品香与斗茶、插花、挂画并称为怡情养性的“四般闲事”,明代藏书家俞弁在《逸老堂诗话》中写道:“焚香看画,一目千里,云树蔼然……”
近几年,“香道”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一种,也正得到越来越多人喜爱。去年6月,在北京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作品拍卖会”上,李时亮制作的“七日香”引来多位竞拍者,3900元起价,最后以6万元成交。
不过,什么东西一升温,市面上马上就会出现良莠不齐的乱象。李时亮说:“纯天然原料越来越贵,现在市面上许多药香用化工香料,机器制造,因为价廉、味香而购用者众。但如果长时间使用这样的药香,对身体有百害而无一利。”
药香原料多为黄花梨、沉香等名贵物,李时亮经常去越南、尼泊尔等产地搜集——“越来越难找了!还比如香兽要用的黏合剂,以前用纯属草药的白芨或者榆树皮,现在保护榆树,不允许采皮了。和料、醒料、入窖最好用老北京的泥盆,正宗的泥盆要用河泥的头层泥,铲子平着下去铲的第一铲泥,现在北京很难找到清澈的河流,当然也就找不到干净的河泥,只能到外地找。”
与其他非物质文化遗产一样,药香技艺的传承也有后继乏人之虞。从选料到制作,药香生产全程手工,效率低、产量少、利润薄,所以年轻人不愿学。李时亮和伙伴们为此想了很多办法,包括在大连建了生产基地,还恢复了师傅带徒弟的传统,“香方不同,则选料、配伍、研磨、去毒方式及成型手段等全都不同,这些要靠师带徒、以口传心授的方式传承,这也是药香制作技艺作为‘活态文化’的重要内容。”
与此同时,李时亮访名医、搜罗民间尚存香方、考据经典文献,又根据当今人们的体质、生活状况,改良着传统药香的原料配比。
“文化就像一炉檀香,手制的工艺,辽远的香馨,自然的结合与固执的坚守……当我们在喧闹中寻找一丝宁静,在古典中融合几分现代,在人潮中保留一片冰心,文化的宽容、魅力、博大尽在心中。”李时亮说。
是的,每一款药香中,除了各种天然药材,还有一种最不可缺的“原料”,那就是药香传人的一瓣心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