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乡：企业托管没管好医院

医改第一线　　在医改实践中，一些地方对公立医疗机构管理及产权制度改革自发进行过一些探索，医院托管、产权置换、公开拍卖……尝试的方式多种多样。几年时间下来，这些尝试的最新情况如何？有哪些可资借鉴的思考和教训？从今天开始，“医改第一线”栏目将陆续解剖几个个案。 
  
 
□本报记者 刘平安□
 
 
 
　　3年多前，河南省新乡市与华源集团合作，把5家公立医院“打包”，交给由后者成立的华源中原医院管理有限公司经营管理。不久前，记者到新乡市了解合作的最新进展，得到的答复是“我们现在不提合作的事情了”。目前的情况是：华源集团母公司被收购，华源中原医院管理有限公司人去楼空，5家医院之一的第三人民医院关门倒闭。

　　现状：医院倒闭，管理公司关门

　　2007年12月24日大雾，能见度不到500米。

　　记者等候开往新乡市第三人民医院的31路公交车，站牌显示第三人民医院是这路车的倒数第二站。车来了，可司机却说没有这一站，还是一位乘客告诉司机，倒闭的那个就是第三人民医院。公交车司机应该是忘了这个必经之地了。

　　记者来到了三院。和听说的一样，三院大门紧锁，空无一人。但从门缝和玻璃窗看进去，门诊楼走廊和各诊室并非满是灰尘，而是十分干净整洁。3层高的门诊楼上，“华源生命”的大幅PVC招牌已褪色发白。

　　在医院对面的小卖部里抽烟打牌的人告诉记者，医院早就倒闭了，但里面有人值班看门，从门缝里喊就有人答应。果然，记者喊了几声后，紧锁的门诊楼走廊里面，有人回应了。

　　这位自称老陈的员工告诉记者，他是医院的司机，干了30多年，现在当门卫。“医院是在2007年春节前后锁门的。我们红火的时候有150多人，好几百张病床，附近煤炭厂和机器厂的工人、周边的农民大都来这里看病。2004年华源公司来了以后来回换院长，病人越来越少，医生拿不到工资闹情绪，后来自己把门锁了，各找出路去了。我们10多个人没地方去，只好留下看医院，主要是看设备。”

　　老陈现在的工资是600元，还是以华源公司的名义给的。据老陈说，也就他们几个还拿着华源的钱，其他4家医院都和华源没有实质上的业务关系了。

　　按老陈的指点，记者来到华源中原医院管理有限公司的办公楼。在5层，大玻璃门里面，华源中原医院管理有限公司的牌子映入眼帘，玻璃门中间是一连串“华源关爱生命”的蓝底标语，玻璃门上安了锁，唯一有人的房间是保安室。年轻的保安隔着玻璃门告诉记者，这一层十几个房间都是华源公司的，现在已经没有人上班了。

　　说法：有含混有直白

　　在新乡市卫生局， 办公室主任听说记者要了解华源的最新进展，摇头摆手连说了五六个“不知道”。“市政府规定了，关于华源的采访由市政府统一接待，我们不接受任何采访。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政府在运作，卫生局只是执行政策，具体情况我们不知道。”  在市政府宣传部，主管官员只对记者说了一句话：“我们现在不提合作的事情了。”至于记者提出的为什么不提合作了等疑问，这位主管官员说无可奉告。（下转第7版）


　　


　　

　　记者转而到新乡市第二人民医院采访，院长乔培松不在办公室，记者拨通他的手机后，乔培松说自己在市委开会，没有时间见面。他在电话里表示：“上面还没有明确说法，很多事情不明朗，我们都在等待，现在不能随便说什么。”在新乡市中心医院，记者同样没能见到党委书记、院长谢振斌。

　　虽然记者碰到了许多“避而不谈”者，但是医院员工的说法都很直接。

　　一位医生说：“华源接手医院以后，向医院收取管理费、设备折旧费等，还普遍提高医用耗材价格。比如，我们以前用的试剂是1元，经过他们的手以后变成了1.5元。华源中原医院管理有限公司要求医院对医务人员实行新的绩效工资，工资只发40%，剩下的都靠自己挣，而且对科室实行按收入排队的新办法。我所在的科室以前全院综合排名第三，现在成了倒数第三，有的医生上个月绩效工资只拿了100元。”

　　一位自称有30多年工龄的老医生说：“华源公司来了以后本来想缩减后勤管理人员，结果后勤没有走一个人，倒是技术骨干走了一大批，内退了100多位。”

　　一位负责统计工作的员工说：“合作之前，市里按照床位给补贴，我们医院每月有5万元，华源公司来了以后，市里就再也没有给过这个钱。华源在药品上出了事情，被华润集团收购之后，下属的华源生命公司及华源中原医院管理有限公司被剥离出来，华润集团不愿接手，‘合作’停了。我们院长在办公会上传达市政府的指示说，政府让我们自谋出路，自己寻找合作伙伴。”

　　知情者：医院最好不要交给企业托管

　　在新乡采访期间，记者请教了一位和华源公司有过直接接触、对该公司运作模式十分清楚的业内人士。这位人士直言不讳地说，医院最好不要由企业托管。

　　他说，2004年，新乡市和华源集团合作，把市中心医院、第二人民医院、第三人民医院、妇幼保健院和市中医院打包，有偿交给后者经营管理，主要目的还是引进资金。当时几家医院都急需更新设备、改善环境，苦于没有资金。华源集团的出现给了医院一个发展的希望，华源约定注资1亿多元，并同意医院非营利的性质不变。

　　这位人士说：“事实表明，这个约定只留在了纸上，华源非但没有如约拿出那么多钱，而且通过种种手段刮走了医院的利润。华源被华润集团收购以后，新乡除了倒闭的第三人民医院外，其他4家医院也都剩下了一个烂摊子。”

　　“首先，华源公司自己就是生产药品的，精通药品流通在各个环节上的利益节点。比如，国家规定药品加价15%，但由于药品的出厂价低，流通环节层层加价，实际上药品加价始终保持在20%~30%之间。华源手里捏着5家医院的药品统一采购权，年均采购几亿元乃至十几亿元的药品，以整体利润30%计算，两年里华源拿走5家医院两个亿的利润是明摆的。”

　　“第二，华源控制了5家医院的设备采购权，这又是一块肥肉。如报价100万元的设备，报价和底价差3倍到5倍很正常。药品、检查、医疗服务是医院收入的三大支柱，三足鼎立砍两足，华源通过这两手就把医院掏空了。”

　　“另外，华源还可以拿着5家医院的固定资产到银行抵押贷款融资，再将其投入其他领域，从而达到扩张的目的。合作以前，医院因为是公共事业，不能用固定资产抵押贷款，倒闭了不能拍卖。合作以后，医院成了华源的筹码，一旦公司遭遇国家金融政策调整或自己投资失败，就会出现资金链断裂、资不抵债等情况，医院一夜间会被扯进可怕的债务危机，后果不堪设想。”

　　这位知情者的说法得到了新乡市某医院会计师的默认：“等于套钱吧，医院本来因为缺钱才与他们合作的，他们却拿了医院的利润，一拍屁股走了。账面上虽然看不到，但实际影响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