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灸有效论文破冰的启示

□本报记者 崔芳 　　日前，国际顶级医学期刊《美国医学会杂志》（JAMA）首次发表针灸临床试验阳性结果，证实中医电针能有效控制女性压力性尿失禁。此事在中医科研界引起极大反响。该科研团队是如何在《美国医学会杂志》创下“阳性”纪录的？对中国中医科研有何启示？ 　　前期设计是核心 　　“众所周知，近年来，中医针灸正在被越来越多的国家和地区认可。但与此同时，针灸国际化还存在许多问题，其一就是疗效评价。”中国中医科学院首席研究员、此次针灸阳性结果临床科研团队领衔专家刘保延坦言，在我国期刊上发表的针灸临床文献中，非随机化个案报道、专家经验、小样本的临床病例总结研究占到绝大多数。这样研究得出的疗效结论往往不客观、真实性差、可靠性低，不可能得到国际普遍承认。 　　如何做好针灸疗效评价，让西医世界的人们也能认可？刘保延称，此次科研让团队成员深深体会到，必须全程、彻底“整顿”旧观念，树立全新的科研思路。首先，要改变重立项、轻成果的错误观念。“以前中医界科研特别关注立项，完成任务就算大功告成。至于任务完成得怎么样，有什么程度的科研成果产出，却并不重视。”刘保延直言，这次为JAMA努力的过程，让大家意识到，临床研究的设计非常关键，前期的准备、预实验是核心。 　　其次，科研设计要符合国际科研“游戏规则”，细分试验。往常大多是总体研究，恨不得一次回答所有问题。这次团队针对针灸治疗女性尿失禁研究，分成了多组来进行，分别回答针灸有效没效，作用机制如何，优势在哪里，对哪一种压力性尿失禁效果好等问题。最终得到JAMA认可，跟这一研究思路和设计有很大关系。 　　再次，整个研究过程中，临床治疗、观察、数据收集、质量控制等都要过硬。“中医针灸再博大精深，我们的科研文章也只能表达我们能证明的，不能想当然扩展。”刘保延总结，“总之，规定动作一定要做到位，因为一旦有漏洞就很难被认可；自选动作不要太多，不精确反而难达成共识。” 　　不把高标准当刁难 　　“我对JAMA是有意见的。”一位中医专家直言，因为此前该刊物从未刊登过任何一篇关于针灸临床试验阳性（有效）结果的文章。但与此同时，该刊物却刊登了不少外国研究者的针灸临床试验阴性（无效）结果。“问题是，这些刊发的研究不少选题、方法等漏洞百出，即使一个普通医学硕士都能轻易找出问题。”该专家表示，此次阳性结果论文被JAMA刊发，让他意识到，如果研究足够过硬，依然有机会征服挑剔甚至有偏见的审稿人。 　　这一征服过程充满艰辛。课题牵头人、中国中医科学院广安门医院针灸科主任医师刘志顺说，一定要拿出中医针灸的优势病种作为研究目标。“发病率高、目前西医没啥好办法的，才对西医世界有吸引力。”他解释，选择尿失禁，正是因为包括该科在内的多个医院针灸科室都已在临床反复验证、疗效有把握、此前研究有基础。 　　即便如此，文章投出3个月后，反馈还是让研究人员意外。“一下子发回近200个问题，改完又要求跟我们通电话。”刘保延说，上述反应让研究团队备受鼓舞。因为反馈的问题虽然多，但都是非常有建设性的，比如哪个字怎么写、哪个段落怎么表达更准确等。后来一通电话，对方直言文章写得很好，但是“你们有没有外边的人帮着写？有没有付费？针灸疗效这么好，你们指标、对照选择有没有问题”？如果没有开放的心胸，这些问题可能被认为挑衅、苛刻，但该团队一一作了认真解释、答复。“之后JAMA很快就反馈可以采用了。”刘保延介绍，甚至该杂志还建议增加了不少中医针灸穴位图等材料辅助说明研究，并专门约了一篇国外知名专家撰写文章《针刺和身心复杂的联系》，对中国的此次针灸科研进行正面解读。 　　“过去，国外研究同行认为中国的中医科研大都基于传统文献、传统理论、专家共识，花拳绣腿，缺乏实证证据。我们习惯性把这认为是中医国际化发展过程中会遇到的挑战。但此次我们得到的经验之一，就是理解、包容他们提出的问题，其实是来自另一个医学体系的世界提出的疑问。”中国中医科学院针灸研究所所长喻晓春表示，即使有上千年的疗效，要推广、让人家认可，也要拿出当代的证据，要遵循世界公认的研究方法、规矩。这是必须提醒中医药人注意的。 　　为年轻一代增添信心 　　在上海中医药大学研究生院院长陈跃来教授看来，此次被JAMA认可，还向业内提示，对中医传统理论要多些信心、多些坚守。《黄帝内经》有云：“内闭不得溲，刺足少阴、太阳与骶上以长针……”此次研究的取穴、应用，就是选择了上述位置，并用现代手段验证出来了。 　　这也是该研究参与专家、北京东直门医院赵吉平教授感触最深的部分。“从文章刊发的第一时间，我的微信朋友圈就被刷屏了，能看得出来，年轻的同仁们尤其振奋。”赵吉平认为，它让新一代中医人、中医学生对自己所从事的这份事业更坚定了信心，这份意义远大于文章发表本身。 　　“中医针灸在我国有着上千年的历史，一直发挥着效用。绝不是这篇文章一发，针灸就科学了，没有这篇文章，针灸就不科学了。”中国中医科学院院长、中国工程院院士张伯礼表示，古老的科学，需要现代科学的证据。这次的成果让他在兴奋之余，想起1999年在香港召开的世界卫生组织关于传统医学临床评价的会议纪要中的一句话：世界要以开放的头脑接受传统医药，但传统医药存在的前提是疗效，而疗效存在的关键是研究方法的科学性。“中医能解决很多实际问题。我们应该对自己多些信心，做出更多努力，也希望外界给中医多点时间和宽松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