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质塑胶跑道侵袭校园

□本报记者 张 磊 实习记者 杨金伟 特约记者 王昊昊□

两百多学生出现不适

近日，有网友发帖称，北京第二实验小学白云路分校很多学生出现眼角红肿、咳嗽、流鼻血等症状，家长怀疑与该校新铺设的塑胶跑道有关。6月3日，记者到该校实地探访，但校方拒绝入内。透过紧闭的栅栏大门，记者看到，学校体育场面积不大，与校门相隔仅数米，现场并未闻到明显异味。对此，一位家长表示，5月28日、29日，校方曾在原有塑胶跑道上喷涂一种名为“绿草地”硅PU系列的建筑材料试图遮盖异味。“晚上散步时看见校内在施工。”一位附近居民说。

3日15时左右，有多位家长聚集在校门口，并打出“拆除毒操场，救救孩子”的标语。“学校昨晚通知停课。”家长代表曾女士告诉记者，去年暑期该校对教室和操场进行了翻修，今年4月，部分家长反映学校操场出现异味，西城区教委基建部门进行了现场探勘，并使用光触媒技术对空气进行净化。5月，学校召开家长会，“会后就有家长出现流鼻血等症状”。

“起初以为是季节交替和天气干燥造成的。”一名四年级学生的家长告诉记者，“后来，微信群中不少家长反映孩子也出现流鼻血等情况。为此，家长们自发组织了一次调查，在241名被调查的学生中，有59.7%出现流鼻血，10%以上出现胸闷。到昨天，这些学生中有205个出现流鼻血、头晕、恶心、皮肤瘙痒等症状。”

一位学生家长向记者出示了孩子6月2日在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世纪坛医院的检验报告单。化验结果显示，白细胞数超过参考范围值近50%，血小板则超参考范围值4倍。“医生询问是否家里在装修，得知学校装修后，医生表示不排除与之相关。”这位家长说。

在6月3日下午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西城区教委相关负责人表示，目前已成立由区监察局、环保局、安监局、住建委、卫生计生委等相关部门组成的工作组，对学校操场和室内空气进行检测，检测机构由家长认可且过程由家长代表全程参与。

“近七成塑胶跑道材料不合格”

全国体育标准化技术委员会设施设备分技术委员会秘书长刘海鹏，是我国塑胶跑道标准的主要起草者之一。他告诉记者，我国目前与塑胶跑道有关的标准分为体育标准和环保标准，这两项标准都对塑胶跑道中所含苯、甲苯等有毒有害物质进行了限量。

刘海鹏介绍，塑胶跑道主要成分为甲苯二异氰酸酯，简称TDI。这种材料在炎热或强光下，会有甲苯二异氰酸酯气体释放出来，可对人体造成一定危害。但他同时强调，塑胶跑道的安全性是一个阈值，亦即在国家标准限定范围内是安全的。“甲苯等本身就是有毒有害物质，因此不存在所谓完全无毒害的说法。”

2000年后，塑胶跑道在我国进入迅猛发展期，但2003年，全国多地发生学校铺设塑胶跑道后学生集体出现头晕、流鼻血事件。为此，教育部接连召开数次专家研讨会，从事体育建筑设施研究数十年的西安建筑科技大学王德炜教授就是参与者之一。

“当时分析认为主因是为降低成本，建筑承包方违规使用低劣材料所致。”王德炜说，出现问题的学校中南方比北方多，这一方面是因为南方塑胶跑道的使用起步早，另一方面闷热潮湿的气候使有毒有害物质难以快速挥发。王德炜回忆，经多次商讨，最终教育部门认为，塑胶跑道是体育场地设施材料变革的发展趋势，不能因噎废食，“但对如何解决产品质量问题，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并未给出明确答案”。

随着时间推移，问题也愈发严重。“尤其是施工企业招标时使用合格产品，但施工期却以次充好，保守估计，近七成左右的塑胶跑道材料是不合格的。”王德炜说。

“失效”的标准

“如果按照国家标准生产铺设，是没有问题的。”刘海鹏说，但现实中，国标却成为一纸空文。

“问题出在招标和监管两方面。”王德炜说。低价中标原则让塑胶生产企业大打价格战，“现在已经是地板价了。”某塑胶生产厂负责人告诉记者，正常情况下，透气型塑胶应在每平方米140元以上，混合型和复合型则在200元左右，但一些企业却能给出透气型每平方米70元、混合型每平方米130元的超低价。“这些企业通过以次充好，甚至在材料中添加稀释剂、催化剂等方法来降低成本，从而在竞争中胜出。”王德炜说。

刘海鹏介绍，该委员会的调查显示，仅去年，全国就新增近3000家没有资质的生产塑胶跑道原料的小作坊，占据了至少一半的市场份额，“劣币驱逐良币，原本的优质企业反而在逐步萎缩”。而2014年年底，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取消了体育场地设施工程专业承包企业资质等级标准，使这一领域进入“零门槛”时代。“塑胶材料生产厂家和工程商鱼龙混杂，什么人都可以接项目。”

如果说“低价者得”的招标机制没有把好准入关致使劣质材料流入校园，那么作为纠错机制，不规范的监管制度则让劣质塑胶跑道留存于校内并危害学生健康。

在王德炜看来，这主要体现在两个环节，过程监理和工程验收。工程监理是保证场地质量的重要环节，但我国目前没有专业的体育设施工程监理单位，很多监理工程师缺乏体育场地施工工艺与材料的基本常识和相关专业知识，监理只是走过场。“此外，制度上只对塑胶跑道验收人员的数量有明确要求，但对资质并未作出规定，很多学校塑胶跑道的验收小组基本是由非专业人士组成的。”

王德炜说，目前公众均将目光集中在塑胶跑道上，但相比之下，教室中的不当装修对学生健康产生的危害更大。“室内装修一定要在通风的情况下进行，装修后一定要有一个通风挥发的过程，待检测合格才能使用，但绝大部分施工单位并未这样做，孩子长时间待在这样的教室里，情况可想而知。”